【一步一腳印】我們的青春在土溝村

TVBS – 2013年3月3日 下午10:23

質樸農村可以很時尚,傳統也能嗅出驚豔新元素,這裡是台南後壁區的土溝里,真的很不一樣。

學生:「Ya,我在旅行,Ya。」 是這群六年級後段班大男生,顛覆我們腦袋中的農村景象。土溝農村美術館策展人張龍吉(阿吉):「很多人來他的第一印象,這裡就是客廳,所以他會形容說,這裡就是土溝的客廳。」

阿吉現在是大學講師,當初心想,從高雄暫時到台南念研究所,沒想到土溝這個他鄉,成了他第2個故鄉,馬賽克拼成七彩扶桑花的大型家具,3組「沙發」、桌子黏著花瓶和咖啡杯,阿吉主導的裝置藝術,說是看到客廳,代表到家了。張龍吉:「在我們這邊坐,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啊。」土溝農村美術館策展人陳昱良(小昱):「我看過3個阿伯都躺著,腳都靠在桌子上面,吼,這就是生活啦。」

打扮隨性不羈的小昱,其實心思細膩情感豐沛,旁邊的Michael有滿腦子用不完的創意,2個人目前在土溝合開一家叫優雅農夫設計公司,這字眼是他們最早對土溝老農的期待。土溝農村美術館執行長黃鼎堯(Michael):「家的感覺啦,對。」

陳昱良(小昱):「那個阿姨有時候她會拿花來插,她拿花來插這件事,其實過程就是很好的參與。」

土溝農村美術館策展人呂耀中(小黑):「村子就是一個家啊。」

原創作品被人加料,得意的說著;小黑呂耀中是台中人,人家北上都市打拚,他南下在土溝三合院築夢,現在小黑和阿吉在土溝成立一間景觀設計公司,而且取名水牛,品牌精神跟土溝緊密相連,其實小黑是學長,最早進駐土溝,10年前一群台南藝術大學建築藝術研究所的學長跟學弟,為了寫論文,從都市搬到土溝做農村社區營造,論文寫完,一個個都變土溝人,而且直接在土溝成家立業。

幾個男生從研究生變設計公司負責人,穿針引線改造土溝,也讓村民漸漸懂得公共藝術,至少激起化學變化,比如說很多外地客來了。張龍吉(阿吉)vs.黃鼎堯(Michael):「剃頭伯、剃頭伯,來來來,找你啦。」陳昱良(小昱)vs.剃頭伯:「你出場的時間到了啦,剃頭伯。」

陳昱良(小昱):「只有我有辦法而已。」張龍吉(阿吉)vs.剃頭伯:「沒錯,我們都沒辦法。」剃頭伯:「70歲要像我這樣,真的沒辦法啦,遜咖少年。」呂耀中(小黑):「你看這樣,哈哈,70幾歲還像這樣,筋骨有軟啦。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幾歲、幾歲,70幾,76歲,換我,換阿中,你顧好他別讓他摔下來啊。」

黃鼎堯(Michael):「他們下午有時候就會來這邊拉二胡,然後有人經過,他就會表演這個給大家看,好啦,你音樂沒停。」村長:「他不會停啦。」張龍吉(阿吉):「好了啦,很多人來我們這邊參觀的時候,阿伯就會很主動跟他們互動,來這邊的會變很開心。」

憑著熱血,儘管資源再少,年輕人一直在想,怎麼讓土溝變得更好,雖然只從文建會拿到65萬補助,但土溝的竹仔腳聚落改造,拿下2006年公共藝術獎,跌破所有人眼鏡,也一舉成名。陳昱良(小昱):「讓你經過這邊,看到這個,你停下來之後,不是看這個作品,是看作品後面這片田園,好好欣賞我們這邊農民耕種的田園,因為老農他用汗水,來換取這片田園的美麗。」

眼裡先勾勒美好事物,學生在不起眼的灌溉溝渠上,用混凝土塑型打造藝術品,取名「坐10分鐘陶淵明」,因為老農就是歸園田居的陶淵明。陳昱良(小昱):「有次晚上7、8點,我從那彎進來,我就看到白毛嬸,她就腳盤在上面這樣子坐在那邊休息,看到我就覺得很感動啊,那時候趕工然後寒流來,然後我們貼馬賽克,一群10幾個人,大家連自己女朋友都拉來這邊幫忙貼,黏到流眼淚喔,因為手割到好幾個傷口,因為馬賽克會割人啊,騎腳踏車的伯母經過說又再貼,這怎麼那麼難貼,你是在蓋廟嘛。」

研究所學生花3個月做苦工,突破阿公阿嬤對椅子的想像,更讓藝術跟當地產生共鳴。小朋友:「我要翻跟斗,1、2、3。」

陳昱良(小昱):「我印象中那4年,其實八竿子已經忘記自己是研究生。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我們讀到第3年的時候,其實應該要回去寫論文了,我們3個人又想說,還有一些事沒做。」

土溝轉型了,學生的行動,影響到其他領域藝術家投入,社區營造還從公共空間,做到私人家裡頭。黃鼎堯(Michael):「這個就是冬天的時候,家家家戶戶會曬棉被的意象,一個是喜事跟小孩子對家鄉的回憶,因為小時候蓋的棉被,是媽媽嫁妝,主題藝術家,就請居民拿出棉被花,每個人講故事。」

棉被上的圖騰爬上牆,這個社造主題,叫阿嬤的紅被單,這時又出現另一個藝術家,譜了一首歌。白毛伯:「這件這件對啦,我是頭一個耶,這聚落我是第一個改造的,我改造之後,大家就搶著要改造了。」

白毛伯露出神氣表情,因為土溝的竹仔腳聚落,27戶改造計畫是他搶頭香,因為當時根本沒人理會這群年輕小伙子,教授交代的社造作業,實務上很多困難。黃鼎堯(Michael):「一直聳恿鼓勵他。」白毛伯:「有蓋印章啦,土地使用同意書,一開始看那個當然會擔心啊,大家會覺得簽了以後,土地就是人家的,要花時間跟他們解釋,因為鄉下人很少簽名蓋章,簽名蓋章都是大事情,所以你叫他簽那些,他都會怕怕。」

農村改造經過一連串陣痛期,至少花了1年半溝通。白毛嬸:「那個門檻就是麥克黏的,麥克他們還在這裡唸書、吃飯都在這。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她都幫我們加菜,因為生活在一起,有一些創意的東西,都是泡茶聊天的時候想到的。」

但聚落改造也不是傳統農村一味更新,改造計畫都是緊密連結村民生活。黃鼎堯(Michael):「鄰長母她會自己想要一個小花園,因為可以哄很多孫子,我們就去營造出這樣的空間出來,後面就是小朋友玩的時候,可以透過傳聲筒跟阿嬤講話。」

之後鄰長太太在小花園種了茄子,漸漸美化豐富環境,學生在牆上鑽洞,釘上鐵雕紅龜粿,就像新貼上的春聯。鄰長母:「他們說普通我們貼紅紙,馬上褪色壞掉,他們用這個做起來,永遠很漂亮,喜氣洋洋,不時都大紅色。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我們會拿圖給他看跟他比位置樣子,他就覺得很喜歡,所以鑽洞是小事,重點是他喜歡那個東西。」鄰長母:「一開始大家都不能認同啦,有人說擔心做好了,土地變成別人的,東搞西搞。」

黃鼎堯(Michael):「一個條件是說,當你家做完的時候,你要跟我去別人家幫忙,所以大家就動起來了鄰長母:「我都叫他麥克。」記者:「知道這是英文?」鄰長母:「我不知道,我都跟著別人叫,鄉下地方不懂英文啦,怎麼會知道。」

這大概是阿嬤唯一會的英文單字,新朋友加入,為平凡農村帶來新衝擊。張龍吉(阿吉)vs.陳昱良(小昱):「阿嬤,我們來了,松鼠阿嬤。」

因為養過松鼠,學生喊她松鼠阿嬤,也把阿嬤對家園的想像實現,曬榖場變草皮木棧涼亭,還有專屬的人體工學按摩椅。陳昱良(小昱):「你如果想睡,躺了就睡,你要好好躺,這個我跟麥克磨很久耶。」松鼠阿嬤:「他們磨到我認不出他們耶。」陳昱良(小昱):「因為要雕啊,磚頭要磨啊,磨完我都說,我們在做鐵牛運功散。」松鼠阿嬤:「全是磚頭粉,整個人都紅的,有夠可憐的,被粉塵沾到真的整個都變紅人耶。」

學生憑著學建築的專業技術,有稜有角的紅磚塊,費功磨成波浪狀躺椅,創作藝術家又完成一項作品。陳昱良(小昱):「我有幫這個地方取名,叫悠閒的下午,其實是想說,阿嬤去田裡回來有個躺椅,可以躺在這裡休息,用你的身材算坡度,這真的很好躺,像這個磚塊都是角啊,他們砌上去都是角啊,我在想說這樣弄弄,能不能收尾啊,這搞成這樣,看要不要請怪手來挖,還沒做好就要請怪手來挖。」

細心觀察,把農忙的勞動生活轉化,這群南藝大研究生貼近土溝,終於跟村民建立信任關係。小朋友vs.黃鼎堯(Michael):「哇,你好。」記者:「他們都認識你了?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認識啊,我來的時候,他剛出生,這個主題就是把復古照片放在一起,這是誰?」小朋友:「我不知道。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那是松鼠阿嬤。」

土溝村增加不少文藝氣息,研究生像變魔術,樸實的農村多些優雅氣氛。黃鼎堯(Michael):「以前大家來廟裡拜拜的時候,來廁所洗手,大家看到的影像什麼抓猴徵信社的這些影像,現在我們把影像,重新創作上去,我們在這過程裡面,找到一支26年前VHS的錄影帶,那時候他們去刈水火,剛好要遶境,所以整個村子裡面,小孩子大人都被拍到了。」

南藝大研究生把老少村民參與廟會大事留在牆上,過去土溝人的生活記憶,被刻劃得更鮮明了,就像土溝的社區營造一路走來踏實而深刻,總能激勵人心。一切回溯到2002年在南藝大研究生加入之前,因為農耕機械化,土溝只剩最後一頭水牛,村民意識到有一天水牛會離開,當地人七嘴八舌組成協會,說要把水牛精神留下來找了石雕藝術家雕出一頭土溝人的水牛,土溝水牛消失了,卻是重生的開始。

石雕藝術家侯加福:「快要好的時候,阿嬤說老師,旁邊不是就要種牧草,晚上和早上都要拿香來拜牠,我跟她說不是這樣。」

只是農民的認真,遠超過藝術家想像,水牛刻得太真,村民一度想替這頭水牛點睛、掛紅布,透過不斷溝通,說服他們,只要心中有水牛精神,不用拜就會平安。小孩:「賺錢穩當當。」侯加福:「賺錢穩當當喔。」侯加福:「摸牛角,賺錢穩當當,不能打牠,打一打手在痛。」小孩:「這個又不是真的。」

不是真的,但是水牛的溫樸,吃苦耐勞形象,已經成為土溝的象徵,這是土溝社造的起頭,緊接著小黑、阿吉、小昱和Michael參與,替土溝最後一頭水牛蓋新家,因為當時一場颱風,把這頭水牛的牛棚吹垮,跨校建築系所學生發起的水牛運動紅遍全國,最後一頭水牛的主人是已經85歲的清秀伯,研究生跟水牛主人的情感,也延續十年,而最後一頭水牛,已經在外地養老。

黃鼎堯(Michael):「你不是說有跑去看牠?」清秀伯:「有啦,那個…載我去看牛。」陳昱良(小昱):「你去看牠,牠有叫你嗎?」清秀伯:「一看到,牠就會繞,如果我還在養牛,每個禮拜六、日人都很多,還沒賣牛那時候。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牛舍建好時,好多人去看。」清秀伯:「對啊。」

社造的重要階段,都有這批研究生的點子跟努力,2003年土溝建構水牛精神後,不少元素進來,接待觀摩團,開放式的阿嬤灶腳、傳統農忙的割稻仔飯,吸引觀光客來體驗,變成農村社造基金之一。張佳惠:「開封、開封,吃飯用碗公,做事閃西風,碗在哪、碗在哪?」

遊客拿碗公,大口扒飯,形成農村轉型的多元風貌。呂耀中(小黑):「這邊。」慢陳昱良(小昱):「慢騎、慢慢騎,後面有車喔。」

一年最多有100台遊覽車,4千人次參訪土溝,又有美術老師被土溝改造感動,進村子教阿嬤畫畫,南藝大研究生最早喊出的優雅農村,後來成了藝術農村,土溝社造進入新階段,藝術家變居民,居民變藝術家,10年走來像成果展,土溝村美術館開館了,逛農村就是逛美術館,想細細品味素人阿嬤的畫作,要敲門走進阿嬤家。呂耀中(小黑):「阿嬤你要來介紹。」道仔阿嬤:「哎喲,要介紹怎樣。」陳昱良(小昱):「拍手歡迎一下好不好。」

沒受完整教育,阿嬤替自己畫作簽名,微笑作記號,拿起畫筆才5年,畫得都比寫得精采,有研究生一路鼓勵和陪伴,阿嬤一直靦腆的笑著。道仔阿嬤:「因為寫名字上去畫醜會被人家笑。」觀光客:「那是龍吧?」道仔阿嬤:「對啊,因為牠會乘雲霧啊,這就是柳樹都垂下來,這在湖邊有小水蓮,這水底有一橋走過來,畫一畫不知道怎麼收尾了,老了,孫子也大了,做事情做完了來畫,畫圖心情會開朗喔。」道仔阿嬤:「好啦,再見啦,掰掰。」觀光客:「阿嬤你要繼續畫耶。」

在阿嬤生命中有意義的東西,都畫在紙上了,不認幾個大字,畫畫就像寫生活日記,當年的研究生熟門熟路,帶我們走進84歲包阿嬤家裡,畫作擺滿客廳,要融入阿嬤生活,才能看她作品。

包阿嬤:「這幅是去年的聖誕紅,那時畫聖誕紅啊,有像嗎?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不像啦。」記者:「怎麼開始畫圖的?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被我們拖出去的。」包阿嬤:「都這些學生來叫我的啊,來叫我,我就跟他說我不會畫啦,那時候我在埋怨這些學生,現在我在感謝這些學生。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你現在很紅,你現在爆紅。」包阿嬤:「什麼很紅?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爆紅你知道嗎,爆紅就是紅到爆炸。」包阿嬤:「爆炸就慘了啦。」黃鼎堯(Michael):「阿嬤看這裡喔。」包阿嬤:「跟你說我也沒有念過書、我也沒有拿過鉛筆,都拿大隻鏟土的鏟子,你沒看到那個包字都不會寫,寫的四不像。」

阿嬤形容一開始拿畫筆,感覺比鋤頭還重,現在越畫自信出來了,佈滿皺紋的手,揮的是七彩顏色,故事講完,碩士論文也告一段落,只是農村轉型工作,不是4年就結束,全國第一個農村美術館就在土溝,也是同一批年輕人在畢業後,到處募款催生來的。陳昱良(小昱):「土溝之所以今天會這樣子,是因為一群人還在繼續做這件事情,我覺得關鍵是這樣子,我們也不會說自己成功了,還是說自己已經完成了,因為根本沒有完成的一天啊。」

當年青春都揮灑在台南鄉間,有人擁有不同夢想離開,留下固定班底,執著留守土溝,也租房子在土溝附近,剛開始,有人跟家裡借了幾十萬,有人把從學生時代接設計案的老本湊一湊,4個男生開了2家公司,一家租下土溝第一間舊式洋樓當辦公室,順道替出外打拚的土溝人看家,另一間是租三合院,簡單裝潢當成工作室。呂耀中(小黑):「我們一開始也是在一個廚房裡面,在餐桌上我們是效法比爾蓋茲,他是在車庫,我們是在廚房,2、3台筆電就這樣開始工作。」

張龍吉(阿吉):「我們其實很像動物園的動物,一直在被做觀察,可以實現夢想的一些夥伴,我覺得那種夥伴關係,才會讓我覺得留在這邊的價值,會遠高於在都市當一個普通的上班族,他們就是都是土溝人跟白河人。」

學有專精,開設計公司聘請的是返鄉回饋土溝的新世代,至於這群土溝的新移民,不但在土溝結婚,速度快的已經是2個孩子的爸。黃鼎堯(Michael):「就想說小昱這次婚禮要辦在土溝。」要陳昱良(小昱):「娶一個媳婦來土溝,所以那時候一半的桌數,請土溝的像阿吉結婚,也是土溝包遊覽車去啊。」張龍吉(阿吉):「對,包2台。」

鄰長母:「這些年輕人回來很好,要不都去都市,鄉下都沒年輕人,只剩老人帶孫子,我們這裡都比較有伴就對了。」

黃鼎堯(Michael):「這裡就是我的故鄉、這裡就是我家,我是土溝人,來去土溝。」

年輕人親近土地,讓暮氣沉沉的農村,有了生氣,自己人生也充實富足,社區營造不再是紙本上的計畫,而是真實的生命經驗,他們繼續踏進下一個村落,要讓台灣農村社造,遍地開花。

……..文章來源:按這裡